撰文：Renee Dudley
编辑：刘叶
翻译：Sissi
“美国人正在享受生活，而政府负责照顾他们，确保产品安全，这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谎言。政府做不到这一点。”
2011年12月的一个星期日晚上，住在费城的4岁女孩伊克切尔•塔马约(Ixchel Tamayo)正在用六只带白色笔帽的迷你水彩笔给一张海报上色，海报上画的是牛仔女郎杰西，这是迪士尼电影《玩具总动员》(Toy Story)中她最喜爱的角色之一。
伊克切尔不时跑到父母身边，让他们看自己的海报。后者正在餐厅里主持一场祷告会。伊克切尔最后一次跑过来时呼吸困难，手里紧握着一只没有笔帽的水彩笔。笔帽卡在了她的气管里，伊克切尔随后在医院死于窒息。
她的父母在Dollar Tree花一美元买了这套中国制造的水彩笔，上面没有窒息危险警告。尽管Dollar Tree的一位产品测试专家曾建议增加这一标示，但笔帽的宽度不足1厘米，还没有达到设置警告标签的国际安全标准。
“美国人正在享受生活，而政府负责照顾他们，确保产品安全，这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谎言。政府做不到这一点，”律师戴维•克瓦斯(David Kwass)如是说。他代表塔马约一家对Dollar Tree、迪士尼公司(Walt Disney Co.)和其他涉案方提起诉讼。该案最终以庭外和解告终。
婴儿床倒塌和玩具缺陷造成的儿童死亡和受伤事件催生了一系列新的消费品标准。然而，近七年时间过去了，由于很少进行检验，以及法律上存在漏洞，这些标准形同虚设，结果是企业和政府都可能无法保护消费者。
几乎没有检验
美国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负责对上万种产品进行监管，从服装到家电，不一而足。然而，在该委员会管辖的进口产品中，检验率不到1%。由于很难发现问题，不断削减成本的外国制造商还在不断地向美国零售商供应危险产品。
尽管Dollar Tree是被点名次数最多的零售商，但该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塔吉特(Target Corp.)和Zulily公司的违规次数也排在前十位，它们未达到的标准包括易燃性和含铅量等。Dollar Tree去年5月和上个月提交的文件显示，该委员会调查的Dollar Tree的安全事故可以回溯到2009年。
“这样一家屡次违规且不断进口不安全产品的公司对消费者来说确实是个问题，” “孩子有危险”(Kids in Danger)组织执行董事南茜•考尔斯(Nancy Cowles)说。“孩子有危险”是一家总部位于芝加哥、倡导使用安全儿童产品的非盈利机构。
Dollar Tree发言人兰迪•吉勒(Randy Guiler)拒绝对上述调查发表评论，也没有透露塔马约一案的情况及和解方式。他表示，Dollar Tree的实验室经过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的认证，“以确保供应商的产品符合所有安全和法律标准。” Dollar Tree的总部位于弗吉尼亚州切萨皮克，吉勒说该公司只进口通过独立测试的产品，而且正在安排更多质量控制监督员，对生产厂家进行日常巡查。
吉勒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我们一直在努力确保供应商的产品符合规定并且安全，同时确保所有未通过测试的产品都被销毁。”
克瓦斯说，上述《玩具总动员》人物得到了迪士尼的授权，而且迪士尼拥有批准包括警告标签在内的所有产品包装的合同权利。迪士尼发言人塔西亚•菲利普特斯(Tasia Filippatos)将问题转给其特许经营商“桃树玩具公司”(Peachtree Playthings)答复，后者也是塔马约一案的被告之一。桃树玩具没有回复置评请求。该公司在法庭上提交的文件称其产品是安全的，符合法律要求。
2008年通过的产品安全法案的发起人担心，法规不能对违法者形成震慑。
“我希望看到产品能得到更多检验，”前参议员马克•普赖尔(Mark Pryor)表示，“如果知道自己的产品会被海关拦截下来，制造商就不太敢在海外弄虚作假。”
粉色三轮车
2008年安全法案要求零售商聘请有资质的实验室对儿童产品的安全性进行检测，但这并没能挽救伊克切尔•塔马约的生命。伊克切尔的黑色卷发有时披散在肩头，有时扎成马尾辫。在她们一家位于费城东北部的公寓里，伊克切尔和妹妹一起玩耍，并负责照看她。伊克切尔的豹纹外套、雨靴、太阳镜、紧身衣和羽状发带都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
在YouTube上一段纪念伊克切尔的西班牙语视频中可以看到，她骑着《爱探险的朵拉》中的粉红色三轮车，戴着护膝和头盔。由于她钟爱《玩具总动员》、米妮老鼠和工艺品，在溺爱她的父母看来，一套迪士尼主题水彩笔必定是一份完美的礼物。
Dollar Tree的迷你水彩笔包装起初带有窒息警告，这是小尺寸儿童玩具上必不可少的标示。
伊克切尔一家的律师克瓦斯提供的此前未公开的一封2009年的电子邮件显示，Dollar Tree使用的实验室是法国国际检验局(Bureau Veritas SA)，后者曾建议Dollar Tree将水彩笔归类为书写工具，以规避对小尺寸零件的限制。
依照美国联邦标准，除了“蜡笔、粉笔、铅笔和钢笔等写作工具”以及手指画和水彩画，所有适用于3-6岁儿童、包含小尺寸零件的玩具必须带有窒息危险警告。沃尔玛(Wal-Mart Stores Inc.)等零售商在网上出售的一些成套迷你水彩笔带有这类警告，其他则没有。
法国国际检验局高级项目经理杰森•萨里斯(Jason Sallese)在2009年6月写给Dollar Tree的信中提到，“书写工具(笔)不在‘小尺寸零件产品’的定义范围内，而水彩笔属于书写工具。”
萨里斯在电话中说，他对塔马约一案“毫不知情”，并拒绝进一步发表评论。法国国际检验局发言人玛格丽特•考罗皮(Margaret Collopy)以客户保密和公司政策为由拒绝置评。
规避警告?
佛罗里达州律师苏珊•霍勒(Susan Hoeller)专门从事产品安全和法规方面的诉讼。她指出，一般来说，一些实验室测试人员可能觉得对自己的零售商客户有所亏欠，甚至帮助后者规避可能影响销售的安全警告标示。
2011年，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开始对进口产品实施系统性边境检验，重点是儿童产品。记者无法查到2012年10月之前的违规数据。
其他联邦监管机构，如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也只对小部分进口产品进行抽验。即使检查范围有限，自2012年10月以来，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还是叫停了1640万件不符合联邦标准的产品，其中82.3万件发往Dollar Tree，70.5万件发往塔吉特。
该委员会查扣了62批发往Dollar Tree及其子公司绿蔷薇国际公司(Greenbrier International Inc.)的产品，数量超过任何其他零售商。委员会发布公告称，过去两个月中，发往Dollar Tree的中国产军人玩偶、忍者射箭游戏套装和玩具摩托车含铅量超标。Dollar Tree已停止销售这些玩具，并同意对未来的生产进行改进。
其他发往Dollar Tree的违规儿童产品包括含铅的牛仔人物套装、玩具对讲机和玩具珠宝以及邻苯二甲酸盐超标的玩偶和其他玩具，这种用来软化塑料的化学成分可造成内分泌紊乱和先天性缺陷。
数据显示，有几次，即使一家工厂提供了不安全的产品，Dollar Tree和绿蔷薇仍会再次与其合作。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2012年12月报告称，绿蔷薇从中国供应商Yi Feng Toys Factory进口的玩具保龄球套装铅含量超标。四个月后，绿蔷薇又从该厂进口了含有小尺寸配件的奶瓶。
吉勒说，该公司与Yi Feng的合作已终止了将近两年。无法联系到Yi Feng就此置评。
玩具还是笔?
杀死伊克切尔的是带有迷你水彩笔的天鹅绒染色纸板，它没有被列为违规产品。对于公开相关记录的要求，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上个月回应称，它既没有对伊克切尔的死亡展开调查，“也没有对这套水彩笔进行任何评估，或取得任何检测结果。”该委员会发言人斯科特•沃夫夫森(Scott Wolfson)说，水彩笔“可能属于笔类”，不受安全规定的限制。
沃尔夫森拒绝就该委员会对Dollar Tree的调查发表评论。他说，一般而言，该委员会的调查员会收集样本，并在该委员会自己的实验室进行测试。他们也会要求受调查公司提交相关记录。如在调查中发现违反联邦标准的行为，可能会进行民事处罚。
举例来说，今年2月，该委员会给通用电气公司(General Electric Co.)开出了350万美元的罚单，因为后者明知故犯，未能及时通报墨西哥产炉灶和美国产洗碗机引发的几起电气火灾。通用电气发言人基姆•弗里曼(Kim Freeman)称，这些事故未造成严重人身伤害，通用电气也没有承认违规。
西雅图网络零售商Zulily是仅次于Dollar Tree、不安全产品被查获第二多的公司，共计55批。2014年12月，消费产品安全委员指出Zulily销售的中国产外套、束腰外衣、牛仔裤和运动衫式连衣裙含铅量超标。
Zulily发言人安德列•康拉德(Andrea Conrad)说，公司要求所有供应商都必须达到安全标准。
她在电子邮件中表示：“虽然这些违规产品仅代表Zulily所售商品的极小部分，我们仍会严肃对待。”
总部位于明尼阿波利斯的塔吉特公司被曝违规34次，大多是因为产自柬埔寨的自有品牌Circo睡衣的易燃性不符合标准。
“我们的自有品牌商品进入实体店或网店前都要经过严格检测，”塔吉特在其网站上表示，“最重要的是，我们测试产品的目的是确保它们达到或超过安全和监管要求。”
除了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的数据，非营利维权机构美国公共利益研究集团(U.S. Public Interest Research Group)在2014年11月发表报告指出，从Dollar Tree检出的不安全产品比其他任何零售商都多。该组织发现，Dollar Tree正在销售的一款警长徽章套装的铅含量过高，还有六款玩具存在窒息危险。吉勒拒绝对报告中列出的产品发表评论。
并购交易
今年1月， Family Dollar Stores Inc.的股东批准了Dollar Tree提出的88.1亿美元的收购要约。交易最快将于本月完成，Dollar Tree将因此成为最大的美元商品连锁店，拥有约12000家门店。
Family Dollar的产品价格不一，而Dollar Tree的商品单价大多为1美元。现有数据显示，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没有提到Family Dollar有过任何违规行为。
为了雇佣更多检查员并扩大产品检验范围，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提议对每1000美元货值的进口商品增收7美分的 “使用费”。去年5月，Dollar Tree所在的零售行业领导者协会(Retail Industry Leaders Association)等团体对此表示担忧，称“这一新增费用和扩大相关计划的覆盖范围可能对生意造成不利影响”。
塔马约案件表明，危险产品走上美国的货架会带来多么大的潜在危害。塔马约一家的代理律师在调解备忘录中写道，除了缺少警告标志，该水彩笔的笔帽还不符合国际标准化组织(ISO)的自愿性原则和设计指导意见。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建议美国零售商遵循ISO的自愿性原则。
2013年，伊克切尔的父母弗朗西斯科•塔马约(Francisco Tamayo)和瓜达卢佩•路易斯(Guadalupe Luis)对Dollar Tree、绿蔷薇、迪士尼、皮克斯(Pixar)和桃树公司提起诉讼。此案于去年庭外和解。调解备忘录显示，塔马约家庭要求被告支付1200万美元的和解费。
法庭文件显示，总部设在佐治亚州的桃树玩具公司为Dollar Tree提供成套水彩笔。该公司向法庭提交的文件称，自己出售的任何产品都不存在“不合理的危险性”，“其设计、制造，检验和标记均符合一般公认的最高标准。”数据显示，联邦消费产品安全委员会从未将该公司列入违规名单。
警告争议
Dollar Tree高级进口测试专家戴比•史密斯(Debbie Smith)曾在2009年6月2日向法国国际检验局建议说，成套迷你水彩笔需要小尺寸商品警告。史密斯写道，“笔帽和水彩笔是一体，而且属于小尺寸商品。”
该建议被法国国际检验局的萨里斯否决后，史密斯放弃了自己对规则的解读。不到一周后，她在给桃树公司两位员工的电子邮件中写道：“水彩笔属于书写工具，后者不受小尺寸商品规定的限制。今后订购该产品时，请确保包装上不含有小尺寸商品警告。”
史密斯没有回应寻求置评的短信。
塔马约一家的代理律师提供的记录表明，伊克切尔的那套水彩笔被作为书写工具通过了法国国际检验局的检测，而不是玩具。据在线贸易数据库ImportGenius.com的数据，Dollar Tree依然在进口桃树公司的产品，而且该公司网站上仍在销售迷你水彩笔。上个月，本刊记者走访了位于马萨诸塞州多切斯特的一家Dollar Tree商店，后者也仍在销售迷你水彩笔套装。其中一套有窒息警告，另一套则没有，后者的生产日期是2014年。
“一些产品带有警告，另一些则没有，这就违背了质保理念，”佛罗里达州的产品安全律师霍勒说，“它们理应使用相同的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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