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神坛的“四大”

　　印象中的四大，还是06、07年的时候，彼时，大型国企海外IPO最为盛行，堪称四大的黄金时代。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影响颇深远。

　　平心而论，我是一个蛮糟糕的审计师。四年的审计生涯，懵懂混沌地过了；在又四年的记者生涯，我头脑中的会计知识经过反复回味，反而融会贯通，是后来才开窍了。

　　审计是一种思维方式，讲究钩稽和推理。这种职业训练，让我后来供职于中国最严谨最有逻辑感的杂志而毫无压力。

　　四大讲求纪律性和控制感。这段经历，对我这样一个自由主义者而言，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当优秀的严谨的认真的职业习惯在这里养成后，就很难再变成一个做事没有规矩的人，这些品质会被任何一家公司珍视。

　　今天的四大，与当时相比，已略微走下神坛。在后来对四大的研究中，我发现，证监会曾经想强制A股双审计制度，所有上市公司审计都要另配一家四大，来改善A股的财务质量。这一政策遭到本土会计师事务所的强烈抵制，最终作罢。

　　现在想来，这为四大在中国发展遭遇转折点早已埋下了伏笔。在大型国企海外上市、世界500强的集团审计等领域，四大具备先天优势，初始时并未刻意攻占A股市场。

　　与本土事务所的审计费价格有显著差异的情况下，国内A股市场里劣币驱逐良币效应太明显，而逐渐地，中概股在香港、美国等地上市的市场也在逐渐缩小，四大的竞争优势正在削弱，这也是为何KPMG跌出国内市场份额的前四大。

　　相对于海外成熟市场，A股市场较为混乱，投资者没有因为是四大审计，就给予上市公司财务报表审计更高溢价。反过来说，上市公司想操纵报表，何必要请四大给自己找麻烦呢，又贵。

　　加之，第三方审计是一门客户付费的生意，在事务所在市场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地位的情况下，独立性是否会稍微打个折扣，此事存疑，不过博弈总是有的。频频爆出的财务丑闻，这让大众的观感上，四大繁琐的审计程序并没有拉开与本土“敲敲图章”的差距。

　　我当然知道四大审计程序的严谨性，认同其逻辑，也知道四大有自己的坚持。不过，在我这个自由主义者的观点里，四大的体制更强调员工的服从和执行(这也是优点)，不是一个鼓励员工独立思考的地方。在中国这样一个造假手段层出不穷的地方，我觉得四大不应该越来越滑向程序化和程式化的极端。会计的精神是实质重于形式，独立的思考能力对每一个层次的员工来说，都很重要。

　　所以，我总是建议仍在四大的朋友，多思考行业、多阅读、多和朋友聊聊，让思维基于财务、但不限于财务。

　　离开四大后，我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的思维摆脱了审计的窠臼。世界不是只有黑和白，还有大量的灰色，我们懂得数字，更要懂得人情。让技能为我所用，而思想天马行空，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状态。

　　在我的记忆里，四大的另外一个转折点是金融危机时。在金融危机前一两年，四大中的某家接受了全球的一笔巨款，始以低价格的策略攻城掠地。这开启了四大价格战的序幕，对环境的恶化不可说不是源头。而在金融危机之后，四大狠狠地降薪和裁员，或许是心理上的转折点。

　　当然，走下神坛的四大，依然是会计行业的翘楚，是资本市场不可或缺的重要分子。除了跨国大型企业，大型银行和国有企业也是四大的堡垒，一是这些机构有钱任性请得起，二是本土事务所还没有如此强大的员工阵容，可以全国性的随意调动一个三五百人的团队，三是像银行审计这种，还是需要不少壁垒极高的专业技能和历史积累的。

　　会计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将永续存在，但监管环境和宏观环境的变化导致行业的起起伏伏。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身在时代的一个篇章里。

　　希望每个人都在这里快乐、收获，并有一个更好的明天。